阳光散落之时
#是电锯，微瘸黑向（很少很少），趁假期结束前写一遍比较喜欢的屠夫，叮当想开比较长的脑洞
刺耳的刹车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，我才意识到火车到站了。午夜的车站没什么人，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。火车没有熄火，沉重地叫个不停。车厢后有小狗哀哀地叫着，像是被牵住了脖颈。新上车的人高声谈笑着，响亮地把行李塞进架子，乒乒乓乓吵得人无法休息，我拉了拉帽子，心里说不出来的郁闷烦躁。
发车的笛声响了，闷闷的罩在黑暗里。我靠在后面发白的软垫上，站台的枯草好像凝固在这黑暗中了，一动也不动。又有人上车了，很匆忙地吧嗒着脚步，脚步声停在了不远处，一个女孩慌头慌脑地闯了进来，她捏着车票，梗着脖子四处张望着，最后坐在了我的对面。火车缓缓地动了，车站被远远地抛在了后头。不舒适的颠簸把我拉回了车厢中，我无精打采地抬了眼，恼恼地打量着这个女孩。
她是个地地道道的黑人，但她的嘴唇又不像南部的黑人一样厚，我曾经听到别人说过但从没见过，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了几眼。她的头发仔细梳过，好些小小的辫子被随意地扎在一起，脸上挂着一幅刻板的眼镜。她的身材倒是纤细，却披着不合身的棕色外套，上面旧损了几个显眼的洞。她局促不安地抱着旅行袋，脚边还放了个灰不溜秋的鸟笼，低着头，呆滞的神情像任何一个无趣的旅人。我猜她也不想看我，毕竟连我的父母都不想看我。我压低了帽子，偏过头去看窗外沉沉的夜色了。
西部的平原辽阔平坦，一点突起的阴影都没有。天空沉得像是要塌下来似的，空气闷得让我透不过气。熟悉的黑暗让我想起了我那段黑暗的日子，里面一样外面也一样，都被什么沉沉地压的很矮，我简直要怀疑我出来的目的了。那只鸟笼从刚才到现在都很安静，估计是空的。
我机械地望着那片没有尽头的黑暗，觉得火车正在倒退，强迫我回到另一团更逼仄的黑暗中。对面沉闷的女孩，后座打鼾的旅客，窗外沉沉的黑色，我精疲力尽，觉得心灰意冷。这不可思议的卑劣的黑暗总是包裹着我，像是一层不透风的硬壳。我出去了又能干嘛呢，不过是从一个罩子跳到另一个罩子里，继续庸俗无聊又沉闷的人生。所有人都在套子里，碌碌无为地活着，甚至不比我自由。滋长的怒火从我心里窜起，我想站起来大吼，我想破坏眼前的一切，把那层硬壳撕开，我想把帽子扔在地上，让所有人瞧见我可怖的脸——我不幸的来源。因为这张脸，我得不到父母的爱抚，躲藏着他人的目光，苟活在黑暗下。有着这样的脸的我注定不会被他人接受，只能是一个废人，那我为什么出去呢？我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，只能靠在座位上，死人一般阖上眼。
又有什么糟糕的响动，嘎吱嘎吱地在我耳边摇晃。我只好睁眼看个究竟，那个女孩什么时候移到我旁边了，她跪坐在座椅上扒拉着车窗想打开它。车窗的凹槽大概是生锈了，只有狞涩的噪音而并无动作。天蒙蒙亮，黑暗已不如刚才那般厚重，而是闷闷的灰色。女孩竭力想拉开窗户，她死死扣着拉环，身体因为用力有些发抖，从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喘息声。我冷眼看着她徒劳的努力。窗户纹丝不动，她只好放下手，望了望四周，我赶紧闭了眼。
“先生...”她似乎意识到我还醒着，许久未用的声带有些沙哑“您能帮我开一下车窗吗？”我倒想窝着不理她，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请我帮忙，我没法拒绝。天色苍然，铁轨四周零星出现了房屋，地上是灰色的枯草，没什么生气地长在那，颜色暗淡的火车穿过茅草，灰扑扑地孤独地行在车轨上。我走过去，随着难听的咔哒一响，车窗被拉开了。鸟笼里传来了翅膀扑棱的声音，虽然光线昏暗，但还是可以看清里面是一只灰不溜秋的麻雀，颜色和窗外的景色一样惨淡。清晨的冷风灌进了车厢，泥土和水汽的味道凉飕飕地扑到我的脸上。女孩兴奋地探出头，她的形影几乎消散在了晨霭中，刺冽冽的风把她的头发吹的乱糟糟的。我也愣在了车窗前，枯草干苦潮湿的味道又让我想到了家——那间地下室，我有些离神。
凉意止不住地流了进来，我才发现我的帽子掉了。羞愧和惊惧一下把我摁得很小很小。我茫然无措地回头，那个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回了车厢，她从地上捡起了我的帽子，直直看着我的脸。她会被我吓到的，我可悲地想着，又气愤又害怕。
她好像没有被吓到，也没有流露出令人作呕的同情。“先生，您的帽子掉了。”她只是这么说，见我没反应，她又问了一句“先生？”我很意外，她只当我是一个普通人。麻雀扯起小小的喉咙尖利地叫了一声，我伸手接过帽子。
薄暮降落，第一缕阳光划破灰暗，女孩在车窗打开了鸟笼，麻雀飞进了雾霭中，给温煦的阳光晒成鲜艳的颜色，我可以看到它橘红的脚爪和棕黄的尾羽一掠而过，火车开的很快，这一切很快也就被抛在后面了。我抬起头，注视着麻雀消失的方向，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攥住了我的心，就像凌空而去的麻雀一样轻盈。
女孩已经关好了窗坐回了座位，她低着头，紧紧抱着旅行袋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。我定睛看着她，似乎这样才能忘却那不可思议的倦怠和缠绕已久的沉闷的黑暗。